我見我聞 我在城市裡看海
散文專欄/牛以林
我出生在台北市,繁華的東區巷弄內。小時候的印象,無非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,還有人來人往的夜市,每天在都市叢林裡過著大台北的日常生活。生活在一個有著數百萬人的現代都會裡,我從未體驗過老一輩的鄉下生活。當第一次讀《看海的日子》這本小說時,說實話,我很震驚。原來在臺灣古早時代,女子有著這麼多的身不由己,而那些也是我從未了解過的事。
小說裡,白梅的養父為了生活,無奈地賣掉女兒。白梅發現手足因為她是妓女的事實而刻意疏遠,沒有人感念受惠於她出賣肉體而來的平穩生活,那是自己在外受盡委屈所換來,這種真心換絕情,很是無奈。雖然埋怨從上到下的家人,對自己的不理不睬,對自己的現實無情,但是白梅還是很認份,正應了「查某人是菜籽命」這句俗諺。白梅在家裡永遠是為家人而活,沒有自我。
也因為在家裡沒有地位及自我,讓白梅唯有走到外面的世界才能得到解放。有一次,她在火車上與故人意外重逢,白梅看見昔日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妹妹,像是換了一個人,終於實現了在當時的白梅看來遙不可及的夢想,嫁了一個好男人,並且回到家鄉種瓜果,有一段美好的婚姻。
火車上的久別一逢,也為白梅帶來另一個希望,那就是她想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。雖然幹著讓人不齒的工作,但是她絲毫沒有喪失作為人的初衷,想要有個家,想要有愛她的家人,也有她想愛的人。白梅抱著故人之子魯延,望向車窗外那一片湛藍的海岸線,嘴裡哼著小曲。此時,她的心裡也泛起一陣陣的漣漪,想著自己一生到現在都沒有什麼追求的目標,如果有一個孩子,一個只屬於她的孩子,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。這時白梅才終於確立了她的人生目標,她不畏艱苦的籌劃一切,而看似不切實際的夢想卻正在一步步的實現。
在一次與討海人阿榕相遇,白梅感覺到阿榕是一個老實人,於是就有了「借種生子」的念頭,當時正值白梅的排卵期,白梅也很順利的懷孕,不過在娼寮的老鴇聽聞她要離開,對她卻有種種的不理解及嘲諷。在看到這段內容的當下,我彷彿變成了白梅,那種無助、失落,不被身邊的人所相信的感覺,著實不好受。好奇心驅使下,我詢問了父母親有關以前那個年代的故事,我的父親、母親也分別和我分享了一個例子。
媽媽的童年時期是住在宜蘭羅東鎮的阿束舍地區,老舊社區裡,那一排的住戶、住著一位單親媽媽,這個媽媽從事的正是特種行業,兒子有智力缺陷,所以每天早上媽媽出門時都要把兒子鎖在家裡,而門上方有一個空間可以讓男孩每天探出頭來,就這樣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,單親媽媽每天忍受著「雙重異樣的眼光」,一邊擔心獨自在家的兒子,一邊則是得背負起生活的重擔,那種沉重與心酸…鄰居們都看在眼裡。媽媽跟我說:「迫於家庭原因,做娼妓在那個年代是常見的事,這位單親媽僅是其中一位。」
而爸爸也和我說過,基隆就是一個港口,碼頭工人及船員需要情慾上的發洩,於是那時的火車軌道旁的一排矮房子,被那裡人叫作「鐵路間」,其實說白了就是私娼寮。爸爸還說,他的老家就住在「九份」附近,靠近基隆「四腳亭」的一處眷村,他的同學有人住在「九份」,爸爸也是礦工。電影《悲情城市》演出了那個時代「九份」的繁華,很多礦工在「九份」與「金瓜石」挖煤礦與金礦,酒家女也趁機前往「撈金」,那個時代有多少人間悲劇不斷上演。
早期的社會是嚴峻的,窮一點的家庭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賣到私娼寮的大有人在,有些家庭甚至因為家庭負債要還,將自己的孩子賣掉,於是女性就成為還錢的商品。台灣隨著時代不斷地進步,現在的人生活在幸福的氣氛裡。但是,台灣是從窮苦、不平等社會一步一步走到現代的公平正義,歷史上有多少人淹沒在不公平的時代裡。
每個家庭都是從古早時代走過來的,歷史是傳承的,古人就是我們的祖先,他們都是從困苦的環境裡走出來的,尤其是女性,在早期是社會最底層的人,為這個社會承擔了極大的苦難。每一個奶奶、外婆、媽媽、阿姨、姑姑等女性同胞,都是我們社會重要的一員。現在是兩性平等及平權的世代,MeToo運動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。但是,不要忘了現在這個公平社會,是有了女性的不斷苦難,才走到現今。